兖州一月
曹睿话音刚落,满宠、裴潜、卢毓、夏侯玄等八名散骑侍郎,纷纷将目光看向司马懿。
司马懿表情不变,站起身来拱手问道:
“禀陛下,若臣去了兖州督监裁撤屯田一事,若臣与孙刺史意见相左,能否准臣当机决断”
曹睿认真看向司马懿,点头对道:“司空国之重臣,既然朕让司空前去,自然要以司空为主。若司空在兖州遇事,不必事事禀报许昌,可以自决。”
“总而言之,朕今冬就要见到兖州的陈留郡、东郡、济阴郡三处,开始将此事推行下去。”
“臣领旨。”司马懿躬身一礼,并未有丝毫拖延:“臣请问陛下,需臣何日出发”
曹睿站起身来,从容走到司马懿近前,轻声说道:“劳烦司空了,若是寻常小事,朕也不用请司空亲往一趟。可屯田不同,武帝立业、大魏兴盛,皆有屯田之功,凡四十年,难以更改。”
“若无司空这样的稳妥重臣亲往,朕总觉得有些不放心,就是要劳累司空了。司空想何时出发”
司马懿微微低头:“陛下有命,臣敢不尽心而为臣手上还有些政事未处理完,后日、也就是十月初七,臣从许昌出发可好”
“甚妥。”曹睿道。
满宠坐在一旁,只感觉这个场面似曾相识。
去年,太和三年,大约也是这个时节。
在洛阳朝中任职司徒的陈群陈长文,就在洛阳北宫的书房之中,被陛下这样三言两语,就派往了寿春稳定曹休伤重之后的扬州形势,并在曹休薨逝之后,继续都监扬州诸军事。
当时的满宠,还期望着自己能被派往扬州领兵,还因为陛下点了陈群而略显遗憾。可事后静静回想此事,满宠才渐渐想清,陛下将陈群派往寿春的这个动作,属实无法招架。
一年过后,这样的场景又在许昌宫中重演了。
四年多以前,先帝曹丕钦命的的四位顾命大臣,如今并无一人在朝。
曹休已逝,曹真在关西领兵镇守,陈群在扬州都监诸军,司马懿今日也被派往了兖州。
其实,若论起中枢的权柄,陛下早已稳如泰山。
借着太和元年初,在淮南的一场大胜,对中军外军各将大肆封赏,将军队基本稳住。
太和二年亲率中军营救陇右,设立秦州,收复汉中,威望日隆。
太和四年又平定辽东,新设营州,将行在、中军、尚书台枢密院和洛阳九卿彻底分开,确保只系于陛下一人。
果然,收拢权柄和确立威望的最好方式,还是战功。汉时四百年来的历史,充分证明了这一点。
此事既定,群臣也渐渐散去。
司马懿乘车返回家中,刚一入府,便将次子司马昭唤入了自己卧房之中,父子二人坐在一张黑漆方桌的两侧,小声对谈了起来。
司马昭听罢父亲讲述,言语中略带了几丝不满:
“父亲刚到许昌半月,怎么又让父亲去兖州了今年从许昌去辽东,再从辽东回洛阳和邺城,刚到许昌,又要出门,父亲的身子如何受得了”
司马懿面色平静的捋须道:
“忠于王事,就要不辞艰险,乃是臣子本份。更何况,陛下所言也没有半点错误。屯田制度延续了四十年,早已沉疴满身,亟待整治。若陛下不让我去,但让孙彦龙自己在兖州着手,连我都有些不放心。”
司马昭道:“儿子只是担忧父亲身体,并无他意。”
司马懿笑道:“子上担心为父为父反倒还担忧你呢。为父身子硬朗得很,与十年前也没什么两样。”
“子上,你看看你,别人屯田都是去吃苦的,你倒是胖了一圈,还是节制节制为好。”
司马昭略有些难为情,低头道:“这也不是儿子能说了算的。父亲说得对,儿子多注意些便是。”
“儿子明日便回新汲的屯田处所了,冬日天寒,父亲务必多增些衣服。”
“子上勿忧。”司马懿道:“按照这般速度和陛下的决心,恐怕明年或者后年就要轮到颍川的屯田了。到时朝廷应会对你们有其他安排。”
司马昭惊讶道:“其他安排父亲,那儿子将来的仕途该如何走是入宫做散骑,还是像兄长那样在扬州做从事”
司马懿道:“为父暂时也看不分明。不过郑浑郑文公即将到许昌接任颍川太守,我到时与他知会一声,多照应你一些。”
“多谢父亲。”司马昭发自肺腑的道了声谢。
司马懿只是略微一笑,并未多言。
……